纪德和他的日记

纪德和他的日记 罗兰-巴特 由于不情愿把纪德纳入一个绝不会令我满意的体系中去,我也曾徒劳地企图在这些笔记之间找到某种联系。后来决定,最好把这些笔记照原样刊出,不再想掩饰它们之间欠缺连续性的事实了。对我

纪德和他的日记 罗兰-巴特 由于不情愿把纪德纳入一个绝不会令我满意的体系中去,我也曾徒劳地企图在这些笔记之间找到某种联系。后来决定,最好把这些笔记照原样刊出,不再想掩饰它们之间欠缺连续性的事实了。对我来说,不连贯似乎总比一种歪曲的秩序要好一些。 1.日记 我怀疑这本日记究竟会引起多大兴趣,如果读者在阅读它时不曾产生对纪德其人的某种最初好奇心的话。 在纪德的《日记》里读者会看到他的道德,他的著作的起源和经历,他的阅读,评判他的作品的基础,沉默、敏锐的机智,琐碎的自白,这些内容使他成为不同凡响的人物,成为另一位蒙田。 日记中的许多条目无疑会使那些对纪德暗中或公然怀有成见的人感到不快。而这些条目,却会使那些由于某种理由暗中或公然相信自己很象纪德的人感到愉快。对于任何那些泄露隐私的个性来说,结果都会如此。 《日记》不是一部解说性的、外在性的作品,它不是一本编年纪事(虽然真实事项往往编入它的网络之中)。它不象柔利·雷纳尔或圣·西蒙的日记,而那些希望从中翻阅到对某位同时代人(如纪德常常谈到的瓦莱里或克劳戴尔)著作的重要评论的人,肯定会大失所望。实际上这是一本自我中心的 著作,特别在它谈到他人的时候。虽然纪德的目的总是好的,只是由于它反归纪德本身的那种反省力量,它才具有意义。 “在这里应当出现的东西,正是那些琐碎、无谓、不值得任何作品的筛孔截留住的东西。在日记里我必须写细节,而且不预加构思(1929年)”。所以我们不应假定《日记》与作品对立或它本身不是一件艺术作品。《日记》中有些句子介乎忏悔自白与创作之间,应当把它们插入一本小说之中,而且 它们已经不那么真诚了(或准确些说,它们的真诚性不象我们在阅读日记时感兴趣的其它部分那么重要)。我宁肯说,并不是《艾杜阿尔的日记》与纪德的《日记》相象,正相反,纪德《日记》中的许多段落都具有《艾杜阿尔日记》的特点。它们已不再完全属于纪德,它们开始越出了他,而朝向某 个它们想在其中出现的、想呼唤其出现的未定作品。 尼采写道:“一个伟大的法国人绝不是肤浅之徒,但他充分地具有自己的外表,一个自然的封套包裹着他的深部”。(《黎明》,格言第192节)。纪德的作品构成了他的深部。我想说,他的《日记》则是他的外表;他勾绘自己的轮廓,列示他的边缘;阅读,反省,叙述,显示出这些边缘彼此相距 有多么远,纪德的外表有多么宽广。 2.战栗 纪德引歌德的话说:“恐惧和颤抖(dasSchaudern)是人的至善”。 歌德的“战栗”非常象蒙田的“极其柔顺的人”。我不知道是否对纪德的歌德观已给予足够的重视;他与蒙田的类似性也值得注意(纪德的偏好不表示一种影响,而是表示一种相同性)。纪德完全有理由来写一本批评著作。他为蒙田文选写的序言,甚至他的文章选法,对纪德的说明正象对蒙田的说 明一样多。 对话。没有什么比从一个世纪到另一个世纪在同一阶级作家之间出现的那些“二重唱”更富于法国文学特色、更可贵的了。如巴斯卡尔和蒙田,卢梭和莫里哀,雨果和伏尔泰,瓦莱里和笛卡尔,蒙田和纪德。没有什么比这一特点能更清楚地证明法国文学青春常驻的人,同时它也正好证明了法国文学 的战栗性和柔顺性,这些特性使它逃脱了系统的僵化,并使其古老的过去和现在的智慧一接触就恢复了活力。如果说伟大的法国文学经典是永恒的,这正是因为它们始终可以被改变。水流比大理石更经久长存。 纪德的批评家不应企图根据善恶观来描绘他,象传记家们习惯去做的那样。这个角色应当足以使我们不致错误判断他的某些作品或语句,不管是由于无知,还是更糟地由于故意地或非故意地删略。这是一个有关“无限尊重个性”的问题,正如纪德本人尊重他人一样。的确,《日记》中常有纠正我们 本来获得的一些有关纪德的看法,这是由于断章取义、错误报道、不准确的语言所致。这是一种永远存在的自我纠正活动。纪德就象一位审慎的放映员一样,不断调节自己的形象以抵制观众怠惰的或恶意的观点。“他们想把我变成一个可怕的忧心忡忡的家伙。我唯一的焦虑是发现我的思想被曲解 了”(《日记》,1927年)。 那些责备纪德自相矛盾(他拒绝清理这些矛盾)的人最好看看关于黑格尔的这一页:“在常识看来,真伪的对立是某种固定的东西;常识期待我们去赞成或拒绝一个现存的系统全体。它不把各哲学系统之间的区别看作真理的逐步发展;对常识来说,差异只意味着矛盾……。把握矛盾的心灵不可能将 其消除或只看到其片面性,而是(在似乎与本身对立和矛盾的东西的形式中)承认相互必需的因素”。 纪德是一位同时性的存在者。大自然在某种程度上从一开始就使其完整无缺。他只是花些时间去依次揭示自己的各个方面,但我们必须永远记住,这些方面实际上彼此都是同时存在的,正如他的作品一样:“他们还很难承认这些书籍是同时存在的,甚至现在也同时存在于我心间。只是在纸面上它们 才彼此续,因为不可能同时把它们写下来。不论我写什么书,我绝不使自己全心倾注在它上面,热切地缠绕我下一次去处理的主题,甚至现在已在我内心的另一端发展起来”(《日记》,1909年)。为什么呢?忠实和矛盾。纪德整个存在于安德烈·瓦尔特之中,而安德烈·瓦尔特仍然存在于纪德 1939年的日记中。结果我们看到,纪德是与年龄无关的,永远年青,永远成熟,永远是智者,永远是狂热的。也许他的后半生由于年事已高,笔调不免暗淡,类似于古希腊悲剧诗人。但他能够把他的某些倾向(或某些方面)既托附在青年人身上,又托附在老年人身上(纪德的人物从来不是纯客观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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